今天是:  

老人与围

老人与围

张熙恩

 

 

深夜,伸手不见五指。坐落在村东头的百年老围沉寂在一片漆黑之中,显得庄严而又神秘。

突然,围墙边有束灯光若隐若现,一个黑影借助晃荡的绳索,几个来回,竟然攀爬上了围顶,然后壁虎般一个倒挂金钩,顺着栋梁溜下了四楼。黑影从随身携带的布袋里掏出凿子、锤子,对着一扇精美无伦的百年梨木窗雕凿去。

围屋一楼,一位七十多高龄的张老伯独自一人居住在这里。此时,他又和往常一样,起床披衣巡更了,没办法,多年养成深夜巡查的习惯改不了。刚走出房门,张老伯就听到围顶上传来阵阵异响。“不好,有人偷东西了”,老人家暗叫一声,不顾年迈体弱,急忙抓起电筒沿着楼梯往上爬。 

当张老伯气喘嘘嘘的上到四楼时,只见一个黑衣人对着一扇窗户正凿得起劲。

“你在干什么!”张老伯厉喝一声。黑衣人冷不防被吓了一跳,慌忙退缩到墙角,回头用电筒光一探,发现站在面前是一个瘦小的老头时,回过神来凶巴巴地低吼道:“老子不过是想搞点古董换些钱花花,干你老不死屁事,再不滚开,别怪老子不客气了!”。

张老伯毫不畏惧,正气凛然道:“马上给我住手,再不停下,我拉你到派出所去”,说罢,就冲上前去抢黑衣人的锤凿。黑衣人凶相毕露,用锋利的凿子狠狠地往张老伯身上刺去,只见老人家“哎哟”一声倒地。黑衣人抓起一块已凿开的窗雕就想走,说时迟,那时快,张老伯一个翻身拼命拉住木窗不松手,并高喊“有贼呀,有贼偷东西呀!”。黑衣人恼羞成怒,抓起锤子往张老伯头颅上猛敲一下,张老伯的脑袋顿时血肉模糊,血流不止。

张老伯的叫喊声惊动了附近村民,当大伙赶来时,只见老人家已倒在血泊里,昏死过去,两只干瘦的手还紧紧抓住一块梨木窗雕,盗贼已逃之夭夭。众人急急忙忙将老人家送往医院抢救。

是什么原因让张老伯如此爱护围屋,甚至于不惜舍命守护呢?

原来,这里面有一段感人的故事。

七十多年前,日寇发动侵华战争,广州沦陷,粤北沦陷。一批日军闯入了这个被称为“粤北粮仓”的地方。张老伯的父亲张队长是当地一支游击队的负责人,当时正以村东头的围楼为根据地,领导队伍抗击日寇。一天,日本鬼子派出一队人马进村扫荡。村民们闻讯后纷纷躲进围屋里。为了保护家园不受日寇蹂躏,张队长带领全体游击队员驻守围楼,阻击鬼子扫荡。那场战争打得异常激烈,英勇无畏的游击队员凭借条石青砖构筑得固若金汤的围屋,利用围里的瞭望孔作射击孔,居高临下,一次又一次地击退了敌人的凶残进攻。战斗一直打到傍晚,鬼子终于丢下了三十具多尸体狼狈退去,围楼内一百多名村民得救了。游击队也在此役中付出了惨重的代价——牺牲了十三名队员。张队长也在战斗中英勇捐躯。

张老伯那时才七岁,和母亲一起亲眼目睹了父亲在围楼里壮烈牺牲的过程。从此,张老伯一家与围楼有一股独特的情结。

解放初期,政府将围屋划分给了贫农和革命后代居住,母亲带着张老伯一家住在围楼里。土改后,不少村民们搬出围楼,在外面住上宽敞的房子。但张老伯和少数几户烈属家庭始终坚持住在围屋里。

在“全国山河一片红”的文革年代里,一群高举“破四旧,立四新”大旗的红卫兵们,准备冲进围屋,砸掉围楼上各种木石雕刻和艺术造型。张老伯凭着一身血性,以烈士之后的名义,带着几位红二代誓死守在大门口,最终阻挡了红卫兵的闯入,使围楼免遭浩劫。

改革春风吹拂华夏大地,家家户户挣了钱盖起了新房,张老伯一家还是没有搬出围楼。也因为围内有人居住,使得附近村民不敢打主意去围屋掏砖揭瓦搭建牛棚猪圈什么的,围楼又一次幸免于难。

十多年前,张老伯的老伴因病逝世。有出息的儿子在城里买了一套大房子,多次恳请老人家去城里居住,但张老伯死犟,就是不肯搬进城里住,孤身一人留在屋楼里居住。

近年来,随着老人家的年纪越来越大,身子骨越来越差,担忧的事情也接踵出现了。原来,一个是由于围楼历经沧桑,遭受累年风吹雨打,年久失修,有些地方已经出现了破败漏水,部分木结构开始腐蚀,如再不进行修复,后果将不堪设想。张老伯看在眼里,急在心里,几次向村委会及镇政府反映情况,但一直杳无回音。

另一个令老人家担忧的事情是,一些梁上君子也开始光顾围楼。所谓“盛世收藏,乱世黄金”,近些年来,社会上掀起了一股文物收藏热,农村里上了年代的古董家具、雕梁画栋、雕花门窗什么的,在一些不法收藏者眼里就成了宝贝,不少宗祠、庙庵、围屋等古建筑物先后遭遇毒手。好在张老伯昼守夜防,才使得那些窥视者无功而返。

张老伯深夜与盗贼英勇搏斗,光荣负伤住院的消息很快传开了,如同一块石头扔进池塘卷起阵阵涟漪般,在社会引起了很大的反响,不少认识的不认识的人自发前往医院看望老人家。

这天,一群人来到医院病房,探望卧床疗伤的张老伯。其中一位干部模样的中年人,坐在床边握住张老伯的手说:“老人家,感谢您多年来对村里围楼建筑的保护,特别是这次舍身护围、英勇负伤,令人非常感动,我代表县政府对您的高贵精神表示崇高的敬意!”

旁边有人向张老伯介绍说这位是县政府的领导。张老伯听后很激动,连连点头,同时又用无比遗憾的神情,指了指自己裹着白布的头和腿脚,哽咽着说:“我老了,这次又受了这么严重的伤,恐怕以后这把老骨头再也不能保护围楼了,围楼以后怎么办呢。”说罢,摇头深深地叹了口气。

中年人对张老伯说:“老人家,告诉你一个好消息呀。为了有效地保护好全县围楼,擦亮‘中国围楼之乡’牌子,考虑到我们县里的财政不足,县政府最近出台了围楼认养办法,鼓励社会各界有识之士前来认养和修缮各地围楼。”说罢,中年人把一位老板引到病床前,对张老伯说道:“这不,今天我给您老带来了一位珠三角返乡创业的乡贤李老板,他听了村民们介绍您的事迹后,非常感动,决定认养你们村东头的围楼,接下来将会投资对围楼进行修复和保护。这下您老人家该放心了吧。”说完哈哈大笑起来。

张老伯听后,紧紧地抓住中年人的手,感动得流下了混浊的老泪,喃喃道:“这下围楼有救了……”(注:本文为始兴县“围来围去始兴行”征文大赛特等奖作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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