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恩难忘

三十年前，我在乡下读初中。

一位青年男教师担任我们班的语文教学，他姓廖，身材中等，戴一副深度近视眼镜，长得瘦瘦的，白白净净，一副斯文的模样。

我最喜欢上廖老师的语文课。廖老师把历史掌故与课文巧妙地结合起来，娓娓道来，趣味横生，活泼轻松，令人心情畅快，难于忘怀。

廖老师对书法也很有研究，他的楷书写得方正挺拔，力透纸背；隶书也自成一家，古朴厚重，颇具汉魏风骨。

下午活动课，廖老师常常在操场边舞弄一根木棒，直舞得呼呼直响，风雨不透。远远看去，那根木棒幻化成数十根木棒，分不清哪儿是人，哪儿是棒。

有一回，我把作文本交到廖老师的房间里，转身欲走。不料，廖老师放下手中的毛笔，忽然把我叫住了。

“你想把自己的作文发表出来吗？”廖老师微笑着问我。

“我的作文写得不好，怕人家笑话。”在老师面前，我总是胆小如鼠，我心里不安地回答。

“你的作文很有自己的特色，言之有物，写出了自己的心中感受，语言也较流畅。要知道，报上发表的作文也并非十全十美。”廖老师鼓励我，目光中充满着期待。

“真的吗？”我睁大眼睛，疑惑地问。

廖老师注视着我，坚定地点了点头。

我挑选出一篇习作《池塘景色》来修改，修改了数遍，可廖老师仍不满意，要求我再修改。我有点气馁了，想打退堂鼓。廖老师似乎看穿了我的心思，他说：“好的作文是改出来的，写作要锲而不舍，持之以恒，方能水滴石穿。可惜，在这篇作文里，你没有认真推敲文章的词句，有些文字并不贴切。比如，你说池塘里‘羽毛纷纷落下’，有那么多的羽毛吗？读者会提出这样的质疑。在冬天里，说 ‘大雪纷纷落下’，未尝不可，但在这篇文章中，这样描写显然不合情景。”我转而一想，觉得有理，说把“纷纷”改为“零乱”，廖老师摇了邀头，仍不满意，叫我拿回家再着力修改一番。

夜晚，我坐在八仙桌旁，手翻作文本，苦思冥想。蓦地，我想起在春天的季节，蹲在池塘边观赏鸭子戏水的热闹情景，瞬间触动灵机，我把原句扩展为“和风拂来，被啄脱的羽毛，飘飘荡荡，轻悠悠地落到水面，然后慢慢地打个圈儿，像一叶叶小扁舟，随风逐波向堤岸边漂去……”我把修改好的作文稿交到廖老师手中，廖老师阅后，摘下眼镜，露出了满意的笑容。廖老师称赞说，这样一改，不仅描写细致，而且形象生动，意境尽出。

数月之后的一天，宣传委员把班里订的《学生作文报》发放下来，立即有几位同学几乎同时对着我惊呼：“你快看呀！这是你的大作！”我凑过脸去，低头一瞧，呀，果真是我写的作文！我的名字赫然地印在报上！我的天呀，那黑纸白字的作文，竟还带着几份油墨香呢！

我惊喜地发现，廖老师给我的作文写下了这样的评语：“此文用描写结合抒情，写得清新自然。”报上的编辑也对我的作文进行了点评：“浅水、秀竹、绿树、芭蕉、野草的描写既有条理，又各具特色。”

这件事虽小，可意义却大，它甚至影响了我的一生。就当时来说，在旁人的眼中，在小小的山村里读初中，我居然能在报纸上发表作文，似乎是一件很了不起的事情。这件事很快在学校引起轰动。邻班的同学见了我，总是露出羡慕的眼神。

我读完师范，做了一名教师，走上了廖老师当年相同的道路。遗憾的是，我跟廖老师从来没有谋过面。幸运的是，前段时间，廖老师通过多方打听，获知了我的下落，他亲自拨通了我的电话。

我得知廖老师要在假期回来，异常高兴，特地在县城某酒家订了一桌酒席，邀请一群初中同学前来一起陪伴廖老师。同学们听说能跟廖老师谋面，欢呼雀跃，早早赶到酒店，恭候廖老师的光临。
　　 正午时分，廖老师终于驱车来到酒店门口。廖老师刚下车，我便赶紧迎上前，向老师问好。我们虽然三十年不曾谋面，但我一眼认出了廖老师。廖老师满身的书卷气依旧，那份气定神闲的神情依旧。只是，经过三十年的风霜打磨，廖老师已经变得成熟多了，双额上泛起了几丝银发……

我们请廖老师坐了主位，同学们围坐在餐桌前，向廖老师问寒问暖，并各自介绍了自己的工作情况。通过交谈，我们得知，廖老师当年教我们这一届，在全县的统考中，取得了全县第二名的好成绩。当时的教育局长得知这事后，大为惊奇，亲自邀人事股长一起骑单车赶到学校，找到廖老师，了解情况。局长大为高兴，爱才心切，不久便把廖老师调到了县城重点中学任教。后来，廖老师转到县政府部门工作……最后，廖老师南下珠三角，在顺德海关工作达二十年。现在，年过五旬的廖老师在珠海某大学任教，每周要给大学生授课十数节……

师生相聚，话儿越发多了，同学们情难自禁，一个个轮流给廖老师敬酒。我坐在廖老师身旁，率先端起酒杯，发出肺腑之言：“衷心感谢廖老师当年全心全意指导我写作，没有老师当年的精心载培，便没有今日的我……”

阿运接着举起酒杯，脸涨得通红，动情地说：“我要感谢廖老师当年对我的关爱。当年初读中，我贪玩，学习成绩下降，廖老师不远数十公里，骑着单车，翻山越岭，来到我家家访，鼓励我要认真学习，战胜困难，用知识改变命运……”

阿东也十分激动地说：“那年，我没能考上县城高中，廖老师匆匆赶到我家里，劝我补习一年，再考高中。我回答说，我家里穷，没有钱。廖老师当时说，我借钱给你，让你读书！廖老师，您的大恩大德，我永生难忘！” 

在酒席上，我们跟廖老师约定，国庆假期，真诚地邀请廖老师再次回来。同学们纷纷表示，要在阿东的山庄合力举办一次大型的同学聚会，宰黑山羊，杀山鸡，捕河鱼，以最隆重的礼节欢迎廖老师光临山庄，一起共叙师生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