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笋问苍天，谁能对下联？

　　世间尖峰如林，名山秀水阵容浩大，而都亨石笋一石独秀，却能声名远播，原因何在？景因文传也！

　　确切地说，是景因联传。          

　　不知始于何年月，都亨河峡谷中兀自长出一支石峰，在墨色如砚的深潭中破水而出，峰尖直指苍穹，其状如山间竹笋，世人称之为石笋。这在华夏山河中并不算特别希奇，但客家人耕读传家，吟诗作赋的秉性，在面对自然景观时，往往会语出惊人。

　　也不知是何年月，途经于此的文人骚客，或许被贬岭南，或许落拓不第，或许进京赶考，或许进城会友，在石笋小憩之时，仰望石笋，峰尖如笔，向天挥毫;俯视河谷，石笋似九层铁塔，塔基铸于潭底，不知潭深几许？也不知根深几许？沉思间，忽然灵感一闪，有一人顿悟出一句上联来：“铁笔插深潭，倒写文章天作纸。”但之后，此人苦思眠想就是生不出一个下联来。就像当地古老的传说，神仙在石笋顶尖处洒下一堆白银，但须挑一担都亨豆腐，草履攀爬，鸡鸣前登顶，豆腐不破不碎，便可得之。可是，常人能上去吗？但又不是完全不可能啊！如同应对这个上联般既充满挑战，又充满希望。

　　后人猜测，如此气势的上联应出自名人之口，此文人或许是张九龄、韩愈、宋之问等等，毕竟，他们的足迹曾停留在始兴郡（县）的山水间，张九龄是始兴石头塘村人，他钟爱始兴的山水，创作了《自始兴溪夜上赴岭》等5首反映始兴山水风光的诗作，韩愈途经始兴，有感而发，吟出《过始兴江口感怀》，宋之问也留下了《早发始兴江口至虚氏村作》的诗篇，以他们的才学，如能想出上联不至于对不出下联吧？而我从长辈口中听到的最初版本，这个上联就是古时候一书生吟出的，但就是无人能对出与之绝匹的下联，以至今日，仍不少文人骚客试图摘下下联之冠。

　　究竟古到什么时候的书生，现难以考证。这位书生肯定也不是名人，至今名不见经传，我翻阅过历朝始兴县志及当地留存的泛黄的古诗抄，里面了无消息。对联倒是有几对，诸如“门对青山重重秀，户朝绿水曲曲新”“陋室风穿壁，名兰雨润花”等等。

　　始兴，千年古县，耕读文化源远流长。吟诗作对颇有气势者不乏其人，一游人作：“天为罗帐地为毡，日月星辰伴我眠。夜半不敢伸长脚，恐怕山河社稷崩。”跃溪（今澄江镇）何贞城马上作和：“月作清灯地作毡，昆仑作枕伴我眠。夜来不敢吟胸宿，恐惊星斗落尘崩。”像这样的唱和之诗，至今仍题在都亨廖屋石头城的一间私塾墙壁上。趋前一看，毛笔书写的蝇头小楷仍清晰可辨。

　　这样的文化氛围，我宁愿相信，高手在民间。这上联的灵感，就闪现在一个都亨读书人的脑海中。这副上联，最初也在都亨民间口口相传，然后再扩散到始兴县城，继而在世间流传。

　　历朝到始兴为官的读书人，或许听闻过都亨的这句绝对，但搜肠刮肚，终无佳对。古人创造的对联这种文学形式，严格起来，还很难工整以对，我已经收集了18对下联，请教于楹联学者，完全工整以对者几乎没有;虽有更好的，但仍没有最好的。也许，难倒文人墨客、知名学者就不足为奇了。

　　古时候的都亨，四周高山环绕，山民多以产纸、产墨为业，一个古村竟因产墨被名为墨坑村;只有一条石砌的羊肠小道，经石笋峡谷通往县城，直至1965年，才开通公路;1981年7月，都亨与司前的部分山林划入了始兴县级自然保护区，1988年5月升格为车八岭国家级自然保护区。路通，财通，消息通。都亨的大门打开了，各种文化背景的人，途经石笋，涌向都亨，涌向保护区，都想试对下联。

　　从身边的自然景观联想到历史人物，人们尝试构思下联。有人受瑶绣的启发，作“银针穿浅绿，顺逢图案地为料。”也有人以都亨黄竹坑村广东杉树王对下联“杉王穿浮云，端居人间地为房。”或“木戈指云天，顺立乾坤地为盘。”

　　都亨中学教师张堂耀带着学生到车八岭保护区乌梅山寻找读书岩景点未果，却误撞“仙人擂鼓”——一丈多高的天然石鼓，脑海中立马冒出一下联：“石鼓立险峰，仰奏凯歌地回声。”

　　2021年上半年，我与韶关五月诗社和评论家协会的作家途经石笋到车八岭采风，作家们也跃跃欲试。

　　刘雪庚作了四个下联：“春风吹厚土，歪栽细柳地为盆。”“银毫沾淡墨，顺描万象地为图。”“金刚操利剑，翻裁石笋佛拈花。”“蓬莱传翰墨，直书万象地当签。   ”

　　朱传茂见车八岭一树横溪，泉水叮咚，启发一下联：“玉箫拦秘境，俯吹曲调路传音”。

　　唐学莲也冒出一句下联：“玉管横浅溪，顺揽胜景地为媒。”

　　杨青松联想到唐朝始兴的张九龄，对一下联：“清波影宰相，凿穿梅岭路当书。”

　　我忽然也受到启发，对一下联：“忠臣居庙堂，直言禄山心似狼。”张九龄不仅开路有功，而且还看穿安禄山的狼子野心，以至多年后，唐玄宗每遇荐贤，都会想念这位名相，忍不住发问：“风度得如九龄否？”此时我看这石笋，还真像持笏上朝的宰相，风度倒影在清波之中。

　　其实，早在1997年10月，以写“虎”闻名的中国书法家侯正荣先生前往车八岭，惊叹石笋上联，构思出一下联：“金砚压长岭，正书春秋海为墨”。但，金砚在哪？是天山天池，还是长白山天池？其实，始兴城南的一座山顶上倒也有一池，像装有墨汁的墨盒，而且怪石嶙峋，小巧玲珑，被称作玲珑岩。但这些“天池”只压一山，我想书法家闪过一念之后，他应该马上想到了中国的长城。

　　“金砚压长岭，正书春秋海为墨。”与上联“铁笔插深潭，倒写文章天作纸。”构成了“笔、纸、砚、墨”，意境连贯，对仗工整，平仄基本符合的对联。在晨昏的阳光下，如从飞机上俯视长城，还真像一条金砚压长岭的巨龙，那一个个连绵不断的长城哨所，不正像一个个在云海中时隐时现的墨盒吗？!

　　古人不能飞天，无暇俯瞰长城，哪能想到“金砚压长岭”。

　　航天事业的发展，拓宽了人们的视线。巧合的是，1997年5月，“东方红三号”卫星，2008年1月，“嫦娥一号”卫星，发射后的整流罩都掉落在都亨的莽莽群山中。2009年，我随始兴县委一名领导到车八岭考察，他见一块火箭发射后的银色整流罩静置在车八岭博物馆内，联想到石笋绝对，冒出一句气势雄浑的下联：“银箭破长空，直射明月地为弓”。倒写文章天作纸，于古人而言不过是夸张的说法，而夜晚从星空上看卫星发射，那火箭飞向太空之时，地球还真如一巨大弯弓，火箭凌空喷射之状，如同以地为弓的离弦之箭。

　　如果用笔，果真能在太空中倒写文章吗？墨汁不会掉下来吗？失重怎么办？现在，这些问题还真由“铁笔插深潭”所在的韶关市始兴县一家制笔企业的科研团队攻克了！这家企业就是地处始兴的韶关盛怡文具有限公司。在2013年神舟十号和2021年的神舟十二号载人航天飞船上，船天员用的中国太空笔都来自这家制笔企业。

　　“倒写文章天作纸”如同唐朝诗人李白的“飞流直下三千丈，疑是银河落九天”一样，体现了古人丰富的想像力和万丈豪情。但今天，古人倒写文章天作纸的梦想，竟成现实——中国太空笔可在空中任意挥毫舒写，把文章写在茫茫宇宙间。

　　石笋问苍天，今夕是何年？

　　石笋问苍天，谁能对下联？

　　2021年，是中国共产党百年华诞，中国研发的太空笔正在书写意犹未尽的无数下联。

　　探索将永无止境，下联定层出不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