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是:  

夜访大成殿

  暮色四合时,晚风挟着墨江的气韵,掠过百年香樟的浓荫,将一脉温润的古意送至鼻尖。我站在始兴中学的大成殿前,仰望着暮色中勾勒出飞檐斗拱的精妙轮廓,来赴一场邀约。

  大成殿,这座始建于南宋末年并在清朝道光七年(1827年)重修的古老建筑,古朴而庄重,四周厢房环绕,长廊蜿蜒,像一位衣冠端正的长者,在时光深处静候与来访者的晤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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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砚台”里的青云之志
  大成殿前的那个椭圆形泮池,宛如一方砚台,一座三拱砖桥横跨池塘之上,静静伫立,名为“状元桥”或“金水桥”,寓意着每一位走过此桥的学子都能金榜题名,鹏程万里。


  泮池的石栏在夜色中泛着青幽的光,俯身望去,池中月影碎成银鳞,恍若千年时光在此处化作了一汪清泉。宋嘉定年间的始建者或许曾在此徘徊沉吟,而此刻的我,手掌触碰石栏,感受八百年前某个夜晚的温度。

  拱桥的石砖间,苔藓正悄然生长,桥栏以斑驳的姿态守护着一方水土的文运。当年邓戒、许彦先、谭焕、刘藻等士子踏过此桥时,是否也像今日的少年,怀揣着鱼跃龙门的壮志?

  锦鲤游动,水波轻拍池壁,传来细碎的声响,像是历史在耳畔私语。


  
殿堂间的人文图腾
  大成殿的台基在夜色中沉稳如磐,0.8米的高度,恰是人与神、今与古的微妙距离。踏上石阶,足底与麻石相触的刹那,仿佛传来低沉的回响,抖落千年尘埃。正面四根圆柱凝结着南方佳木的灵秀,而回廊的抹角石柱,则以粗犷的麻石肌理,撑起了学子的刚健风骨。


  殿内的八角藻井如一朵巨大的木莲盛开在穹顶,斗拱层叠,如花瓣舒展,彩绘的云纹与透雕的瑞兽在暗影中若隐若现。当年的匠人在绘制这些图案时,是否会想起韩愈贬谪途中经过始兴时留下的诗句?而张九龄“海上生明月,天涯共此时”的意境,正与“天人合一”的屋脊装饰遥相呼应——双龙戏珠的琉璃构件在月光下泛着幽蓝,宝瓶明珠直指苍穹,将儒家的宇宙观化作了可触可感的建筑语言。

  大成殿建成后,曾经多次迁建。元代首迁郭头、明代四度辗转、清代两次改建,每一次搬迁都是一次对文教兴衰的焦虑叩问。当阳耀祖、梁大选们在故纸堆中寻觅旧基方位时,当石匠们在暮色里校准梁柱朝向时,他们手中的墨线,丈量的何止是土地的坐标,更是始兴的先民们对教育信仰的刻度。


  
征程中的弦歌不辍
  去年十月,始兴中学校史馆在大成殿开馆,赋予其新的精神内核。推门而入的瞬间,敞亮柔和的光扑面而来。雍平先生的雄浑典雅的骈体赋作《黉学赋》在红色宫灯下熠熠生辉,“古东吴始兴之名,今北粤善美之地。履端黉学,初设谭公,星转几度,立校城东。承至圣之文脉,启现代之新章,吾始兴学府巍然屹立……”在极富地域文化底蕴的叙事中,展现了千年学宫的精神根系。


  

  校长是一个学校的灵魂,一流的学校,需要有一流的校长。校史馆中,三十七任校长的名录墙在光影中延伸,从民国时期的首任校长凌应勋,两次出任校长的“南国名家”饶振澜(1990年其家族因四代从教被评为全国“优秀教育世家”),到当代的华星、黄海清、陈绍棠、刘钛、徐友忠、易维英、苏锦城,再到现任校长李秀英,串联起一部微缩的始兴教育史。玻璃展柜里,有张1949年的毕业证书静静躺着,泛黄的纸页上,新中国成立后首任校长邓文礼的签名依然清晰,刚劲有力,那个战火纷飞的年代,这张薄薄的证书曾是多少学子走向光明的通行证?让人想起当年师生在烽火中坚持“弦歌不辍”的身影。那些在煤油灯下批改的作业、在祠堂里搭建的课桌、在逃亡路上背诵的诗文,都是文明韧性的最好注脚。

  “黉学大成,历史绵长……”墙上校歌的旋律响起时,窗外传来晚读的声浪。当古老的建筑不再是凝固的标本,而成为活的文化载体,文明的基因便在时光交替中悄然流淌。


  
碑刻里的精神年轮
  大成殿前的《重建始兴文庙记》碑,在月光下投下长长的影子。碑额的螭龙纹已漫漶不清,“科第之衰,巨家之落,仕宦之寂寥”的记载,道尽了古人对文运的焦虑。“捐廉创修”的刻痕,又可见士民对文教的赤诚。这些历经风雨的文字,是地方官员的执政日志,是乡绅百姓的集体记忆,更是先贤对“尊师重教”传统的庄重宣誓。


  《支持始兴中学发展捐资芳名录》《大成殿修缮捐赠芳名录》,石碑上刻着密密麻麻的捐资者名字,那些或显赫或平凡的姓氏,在时光中渐渐模糊却又愈发清晰。他们有的是重视教育的社会贤达,有的是反哺母校的爱心校友,都在碑石上留下了对文化的虔诚。当现代的射灯照亮碑刻时,那些被风雨侵蚀的笔画,仿佛重新焕发出墨香,与大成殿形成奇妙的呼应,前者承载的是古代官学的兴衰,后者书写的是现代教育的奋进,而不变的,是刻在始兴人民基因里的崇文尚学之心。

  夜风渐起,大成殿台阶上的螭龙在暗影中似欲腾空,与屋脊的游龙戏珠遥相呼应。古人在迁建时对风水的执着,今人在校史中对精神的追溯,本质上都是对文化根脉的守护。当我们在碑刻前驻足,读到的不仅是历史,更是一种对“文脉如缕,亘古不绝”的坚信。


  
夜色下的文明长卷
  夜渐深沉,大成殿的飞檐在灯光中勾勒出金色的轮廓。校道上,结束晚修的学生正捧着书本匆匆走过,他们的脚步踏过宋明的基石,掠过清代的柱础,在现代的地砖上敲打出新的节奏。那些历经风雨的木石,那些承载记忆的碑刻,那些朝气蓬勃的身影,共同构成了一幅跨越千年的文明长卷。


  回望殿宇,忽然明白,大成殿的真正魅力不在于建筑的恢宏,而在于它始终与这片土地的教育血脉相连。从宋代的黉学宫到今日的始兴中学,从科举时代的进士摇篮到现代的人才沃土,变的是学制,不变的是“育人”的初心。当每天的第一缕朝阳照亮殿顶上的“宝瓶明珠”,当琅琅书声回荡在白石冈上,千年文脉便在这古今交织的光影中续写新的篇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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