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村必有围,无围不成村”。走进素有“围楼之乡”之称的始兴,映入你眼帘的是屹立在青山绿水之间,构成一幅幅神秘而绚丽画卷的围楼。在始兴,有占地一万三千多平方米的家族式围楼(隘子满堂客家大围),也有占地十几平方米的家庭式围楼(水田坝细围),据说始兴先后有大大小小的围楼500多座,现存较为完好的有近200座。这些围楼以历史悠久、结构奇巧、风格独特、内涵丰富而闻名于世。
壬辰年清明,我回老家祭祖,又一次看到了久违的家乡围楼。据族谱记载,600多年前的明朝洪武年间,我的先祖因为军功,在始兴赏田多处,最后选择在澄江一个四面青山环抱、前面溪水环绕的地方开基立业,建祠造屋,繁衍生息。因为村旁温泉热水长流,所以取名叫暖水村。
听老一辈的人讲,先祖的后裔通过拓荒创业,勤劳俭朴,历尽艰辛,在暖水这地方扎下了根。清朝入关后,为了发展生产,康熙皇帝于1712年提出了“圣世滋丁,永不加赋”的政策,在安居乐业的大环境下,先祖把扩大族群作为头等重要的任务,积极生儿育女。随着族人的增多,财富的积累,世道的不太平,村中长者便牵头在距村100多米的两条溪水交汇处建起了一座四层楼高的围楼。这是一座长九丈宽九丈的方型砖石围,地上一至三层是用河卵石垒砌,第四层是用青砖叠砌。在始兴这个拥有几百座围楼的“围楼之乡”,这座围楼并不特别。但在澄江这个围楼尤其是砖石围不多的地方,它又是一个地方的标志性建筑,也是我小时候与同学比家乡美的骄傲。上个世纪四十年代,我的爷爷辈和父辈们还居住在围楼里。新中国成立前夕,当时的“游击队”怕国民党军队进入易守难攻的围楼,便一方面动员居住在围楼中的村民搬出,一方面将村中先富起来(地主富豪)的族人的房屋分给穷人,然后放火将围楼内的房屋烧毁了,这也算是为革命作出过重大牺牲的围楼。半个多世纪过去了,尽管人去楼空,但历经风风雨雨,围楼至今还雄伟地矗立在人们面前。
祭祖之余,我再次走进围楼,夕阳从已经没有瓦面的围楼上方直射围中,看着那用高超的工艺技术筑就的坚固厚实的墙体,遥望天空中的蓝天白云,使我情不自禁地陷入无边的遐想之中,历史、现时、未来,都在我的脑海中交叉穿梭飞翔。先祖们扶老携幼,跋山涉水,来到这个陌生的地方披荆斩棘,排除险阻,安营扎寨的一幕好像就在眼前。想想前辈当年在围楼生活的情境,给我最特别的感觉是安全。为了安全,用坚实的墙体将外围封闭起来;为了安全,家族成员聚族而居,守望相助。封闭的形式使人置身于一个与外界隔离的宁静环境中,而生活在其中的,都是自己至亲的人们,在群山遮蔽、周围死一样寂静的夜晚,只要置身于这样的环境中,惶恐和不安才会离你远去。
我想,当我们走进围楼,面对围楼评头品足,赞美其高超的建筑工艺,惊叹其恢宏巧妙之时,往往没有意识到当初围楼的建设者的动机。我猜,不管是我的祖先还是其他围楼建设者,他们最初的建楼动机一定是为了减缓族人在千年漂泊形成的寄人篱下的紧张情绪,为了防止盗匪的打劫以及猛兽的侵袭,为了团结和凝聚族人。只有坚实的围楼,才能使居住在围楼中的族人感到踏实和安宁。
高大、厚重的建筑风格,融山光水色于一体的一座座围楼实际上就是一个家族之城,是一个小小社会。它体现了因时、因地、因人制宜的客家人思想,体现了由雅丽中求清幽,因简素中求谐美的“外适内和,体宁心恬”的情韵,体现客家人追求居处与身心和谐,从而获得精神恬宁的境界。
据客家史料记载,客家先民是中原人士,从西晋末年开始进行过五次大规模的迁徙,使河洛地区的大量先民相继流落到了南方。由于南方平坦的地区早已有人居住,客家先民只好迁至山区,或居于其他原住民之中,更多是居于荒山野岭,故有“逢山必有客,无客不住山”之说,反映了当时客家人落脚之难。
客家先民来到陌生的地域之后,既要面对恶劣的自然环境,又面临当地人的排挤,处处摩擦不断,时时强盗来犯,要想站稳脚跟,守住地盘,他们必须聚居,靠血缘关系团结起来,与天斗,与地斗,与人斗。于是,客家人开始群居在一座座大围楼之中,也创造出了多姿多彩而又独具特色的客家建筑文化。
客家围屋有着悠久的历史和独特的风格。它与北京的四合院、陕西的窖洞、广西的杆栏式、云南的一颗印一起被中外建筑学界称为中国五大民居建筑之一。客家民居的围楼建筑风格在选址上,十分讲究“风水”。这个风水根源自五千年的中原文化,即现在的天文地理水文科学。主要是采阳光,看风向,近水源,傍硬山,择高地。而坐北朝南、向阳背风、柴近水便、视野开阔则是理想的选择;在用材上,以沙、石、土、瓦、砖、木材为主要材料,辅以石灰、糯米、红糖增加粘性,逐层夯实成墙体,加上梁、桁、角等相互牵引,成为一个富有弹性、整体性能良好的建筑体;在结构上,有方型、圆型、椭圆型、半月型、八角型以及围楼与围屋组合式等;在布局上,它依山、就势、傍水、因地制宜,合理安排整个村落的建筑布局和单体建筑的空间环境,实现民居建筑与科学、艺术的巧妙结合,人与自然的和谐统一。
有人说,客家人把山水、阳光、空气和人等全部整合到一起来建造房屋,建起来的就是蓝天下最有个性的民居,可以说,全世界再也找不到像客家围楼这样的别致居所了。而如今我们装修房屋,无非是花钱在墙体上增加装饰,谁会去考虑与外面的山水相呼应呢?现代化的豪宅,可以说堆积起来的不过是金钱而已,而客家围楼,每平方米堆积起来的都是文化!确实如此。
客家围楼,不但有极高的观赏价值,还蕴含着十分丰富的文化内涵,其包含了史迹文化、建筑文化、民族传统文化、礼仪文化、宗教文化、饮食文化等。我想,这也是现代人对围楼如此感兴趣的原因吧。